【成都珍爱网】我们从未想到母亲这么能写,不仅文笔通畅思路清晰,而且有细节有场景更有情感,没有了平常的????嗦嗦、唠唠叨叨。我们对着这封信愣了半天。记得以前父亲伏案笔耕时,母亲总是轻手轻脚的,即使做好了饭菜也不去打扰他,直等到父亲伸懒腰打呵欠时,才问他要不要吃饭。父亲发表的文章,母亲只是默默地浏览,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意见。我们都以为母亲没有阅读兴趣,没有写作细胞,谁知她憋在肚里几十年的墨水,这个时候才真情流露。 也许是母亲压抑多年的情感找到了宣泄口,也许是阔别多年的亲人相聚百感交集,也许是外面的世界真不同,母亲写信的热情一发不可收,三天两头就来信谈家事谈见闻,把我们的心也拉到了新加坡。不过母亲也有一个很大的遗憾,就是进不去马来西亚,回不去儿时的老家,不能在外公的坟前祭拜。她只能站在新马边境的长堤上,遥看家乡的蓝天,心随白云北飘。外婆和舅舅们,只好从马来西亚赶过来新加坡见母亲。 令母亲心酸的是,外婆一见面,竟然问:你是谁呀?母亲一愣说:妈,我是您大女儿呀!外婆摇摇头:我女儿在中国呢,去了很久很久。母亲说:我现在回来看您了!外婆似点头似摇头:哦,是吗?外婆得了老人痴呆症,胡涂了。看着语无伦次的外婆,母亲流泪了。 母亲回国后,又回复了昔日的样子,没有了写信的心情。虽然家里的生活有了明显地改善,社会也有很大改观,但母亲的口头禅“你们中国……”没有改变,父亲也不跟她计较,我们都知道她的心留在了马来西亚老家。我妹妹远嫁澳洲,母亲很高兴;我移居澳洲,母亲也没有阻拦。她只叮嘱我们不要忘记故乡,有机会常回家看看。 在澳洲一晃多年,我忙于生计,一直没机会回国看望父母,倒是父母千里迢迢来澳探望我们。当在悉尼机场接到父母时,我喜悦之中却带有某种心酸。母亲明显地苍老了,虚胖的身子,松弛的脸庞,灰白曲鬈的短发,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摆。去逛街去游览,母亲不能多走路,总要几步一歇。有一天她突然中风,所幸及时送医院治疗。医生诊断出她脑动脉和心血管已硬化,肾严重损坏,身体又太弱,不能开刀做手术,只能进行保守疗法。 母亲走路虽然不便,却天天一摇一摆地到书报店买六合彩。我说买这种东西干啥,中头奖的机率只有几千万分之一,白扔钱。她说没事,花不了多少钱,玩玩。我说您走路这么辛苦,不是受罪吗?她说练练腿,呼吸新鲜空气,不是挺好的吗?偶尔中了个末奖,母亲笑一笑,摇摇头,又继续她的“数字”研究。每天见她拿纸拿笔,着迷地画写着一长串的数字组合,似乎成为一种精神寄托。 澳洲空气清新,生活休闲,医疗福利有保障,我本想让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留下长居,安度晚年。但异国他乡,语言不通,文化有异,父母不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,也不想增加我们子女的负担,执意要回国养老。我问母亲需要带什么回去?她摇摇头说,中国现在什么都有,不需要了。她只选了两包上好的咖啡带走。 母亲退休多年后,前些年落实了政策,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资历得到认可,捡回了“离休干部”的待遇。但对年迈的母亲来说,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?大半生都过去了。我知道母亲的身体无法逆转,每下愈况,只希望她有生之年心情畅顺一点。78岁的母亲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,每次在电话中她对身体总是轻描淡写,说自己还能天天上市场买菜,或说上医院检查过没啥问题,反过来还劝我不要太拼搏,人到中年要注意身体。